周实
昨日是国际禁毒日。每次,我在电视里看到那些制毒者,还有那些贩毒者,当然还有吸毒者,我就想起东晋荀氏所撰的那本《灵鬼志》。《灵鬼志》中记录了有关蛊的两件事。
一件发生在北方:当时的荥阳郡,有家人姓廖,历代靠作蛊发家致了富(靠养蛊放蛊以病人,靠收蛊收钱以活人)。后来,娶了个新媳妇,却没告诉她有关蛊的事。这天,家人都出去了,留下新媳妇一个人看家。她见家里有口大缸,就好奇地打开一看,不想竟有一条大蛇,立即烧了一锅开水,把那条蛇烫死了。待到家人回来了,新媳妇说了这件事,全家人都惊呆了。不久,家人都得了病,死得差点绝了户。
一件发生在南方:有个和尚,叫昙游,持戒修行很清苦。当时,剡县有一家从事养蛊的人家,凡人吃过他家的饭菜,或者喝过他家的水,如果不找他收蛊,没有不吐血而死的。昙游去过他们家,主人自然有布施,给了他饭菜。于是,昙游开始念咒。念着,念着,就见盘中慢慢爬出一对蜈蚣,少说也有一尺多长。昙游吃罢就走了,也没因此而有事。
《周礼·秋官·庶士》说:“掌除毒蛊。”郑玄注:“毒蛊,虫物而害人者。”《说文解字》:“蛊,腹中虫也。”《本草纲目·虫部四》“蛊虫”,李时珍集解引用陈藏器的话说:“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能隐形似鬼神,与人作祸。”究竟“蛊”是什么东西?至今似乎也无一种可以说是科学的解释,但在我的心里面,它就是今天的毒品。养蛊人和放蛊人就是今天的制毒者和贩毒者,吸毒者就是中蛊者。
我曾经去戒毒所看过一个朋友。我几乎不认识她了,她已变了一个人。
她的脸色极难看,死人一样无血色。两膝蜷缩成一团,整个脑袋深埋在皱巴巴的枕头里。额上在冒汗,黄豆一般大。双唇直发抖,呻吟声不断。
我小心地叫着她,她的眼睛睁不开,只是眼皮青紫地开始微微颤动了。
“疼啊,疼啊,好疼啊!”嘴唇干裂,喃喃地,脑袋也在转动了,“我好恶心……我好冷……我的肚子好疼呀!我要吐……”
“很明显,”医生说,“吸毒过量了。”
“吸毒过量”四个字,就像一把刀,插在我心上。
一切都是赤裸裸的,一切都是极丑陋的,一切都已不再是那曾经的女神了!
一头乱发移到床沿,手臂伸到床的下边,一阵摸索,锵的一声,拉出一个小脸盆来,顿时,剧烈,咳起来。
黄色黏液在吐出,绿色胆汁在喷出,黏液胆汁还溅到垂入盆的头发上。
气都喘不过来了,还在使劲呻吟着,背也弯成了弓形。
颈椎支着细脖子,那么柔弱和可怜。
“她很快就会去的!”不知为什么,我竟这样想。
一股酸臭飘过来,她的头也抬起来。惨白的脸上,冷漠的眸子,显得格外大。
她也认不出我了。
我不忍心再看她。
从前,她是那么可爱,那么快乐和年轻,突然一下子,就黯然失色了,如此瘦削、苍老了。
我沮丧地走出病房,我不相信那真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