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
晴天，傍晚，长沙城南路上，车流逐渐缓慢。一个向北的路口，我刚好停在了交通灯之下。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宛若洄游的鱼群，与拥堵的车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无意间瞟了一眼窗外，却在人流的缝隙中精准地定位到了两个白发老人。他们没有随着人群前行，而是安然地坐在了路口的石墩上。他们的身体看起来比较瘦小，可在那“湍急”的人流中他们却依旧能够岿然不动，仿佛激流中间的桥墩，宛若暴风雨中的灯塔。
很快第一拨人走出了路口，而那两位老人还是从容地坐在那石墩上，并没有要跟着人群离开的意思。我好奇地打量起了这两个不“随波逐流”的老人。他们一个是老爷爷、一个是老奶奶。老爷爷穿着青色布衣，左手握着殷红的拐杖；老奶奶穿着灰白色带小碎花的上衣，右手拎着白色的塑料袋。他们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有特别的装扮，看起来很平凡，就像菜市场的大爷大妈。我想若不是这个红灯，我或许也不会多看他们一眼。然而就是因为这一眼，确让我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温暖和安心——我确信那不是来自于路边镜面反射过来的阳光，而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光”。
他们是要过马路吗？然而和那些行色匆匆的行人相比，他们是那么的悠闲和淡定。如若不是，那他们为什么要坐在这路口？
是累了吗？阳光下我看到那一条条皱纹如同即将吐丝的蚕宝宝在他们的脸上蠕动，然而皱纹之下我却看不到一丝倦怠之意。
那是在等待着什么？是放学归来的孙子，还是下班途中的儿子？看两位老人头上的白发，他们也应该是儿孙满堂了。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老人，似乎就应该是他们这种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状态。
两位老人时而挥舞着手臂，时而指着远处的青山，时而咧嘴大笑，时而低头沉思，仿佛有着说不完的故事。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谈论什么？但我敢肯定他们此刻定是幸福快乐的。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纯粹，那么干净，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自然状态，不着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似乎岁月只是在他们的脸上留下画痕，却不曾在他们心里留下痕迹。
或许，他们也只是单纯地在享受阳光和微风吧。我看到那柔和、温煦的夕阳静静地洒在他们脸上，仿佛给他们涂上了蜂蜜一般。我也看到那温柔、和善的微风轻轻地拨弄着他们头上的银发，好似给他们绣上了一袭晚装。我猜测，老人大概率有八九十岁了，只有经历过磨难，才能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平静中的甜蜜，才能如此眷恋这平静的生活。或许，两位老人之所以坐在这街口的石墩上，就是因为留恋街上这让人回味的“世俗”之气。
绿灯亮起，车缓缓起步。在后视镜中，我看到老奶奶放下手中的袋子，慢慢扶起了撑拐杖的老爷爷。他们身上那一青一白两个对比强烈的颜色，在夕阳的调和下竟然变得那么和谐，那么饱满。
车越走越远，两个老人的身影也越来越小。我不知道他们为何在这个时候离去。但他们冥冥之中似乎又给了我些许暗示。我发现，夕阳下他们颤颤巍巍的影子，像极了小时候爷爷奶奶带着我蹒跚学步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