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爹的双11

　　■刘谋亮

　　“大刘，准备好‘剁手’了吗？”

　　我下班刚进小区门，就远远看到光爹向我微笑示意，而小萱萱独自在旁边卵石路上捡着石子玩。当我走近，准备蹲下来逗逗小萱萱时，光爹笑着问我。

　　“不错啊，光爹，都用上双11专用术语了。”

　　光爹含蓄地笑了下说：“是你教得好！”

　　其实，跟光爹相识也才三月不到。之所以相识，是因为在小区散步的时候常看到他带小孩玩。之所以这么熟稔，是因为他那熟悉的乡音，是新化老乡呢！另外一点更特别让我好奇的是，每次他都要用方言把路旁所见所闻说给他孙女听，但没一次看到过小萱萱跟他说过话，有时只看到过小萱萱笑一笑，但从不说话。带着这种奇特的心理跟光爹攀谈了起来，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以至于前段时间光爹买了智能手机，都是我手把手教会他使用的。

　　光爹买这个手机，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小萱萱这个孙女儿，二就是今年双11购物了。

　　两三月前，光爹还在老家生活，种田作菜，喂猪养鸡。据他自己说，他就是一地道农民，没什么手艺，吃的是苦功夫。但他很骄傲，因为就是他那双做粗活的手，一手把儿子带大，然后培养成村里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当年，他妻子难产大出血，接生婆慌了神。赶紧让送镇上医院，但是大山里交通极其不方便，要先翻过好几座大山才能下到通往镇里的公路。还没等他们用躺椅抬着妻子走出村口，妻子就快奄奄一息了。最后尽管保住了小孩，大人却走了。正因为如此，他铁了心要让儿子好好读书，走出他们那里的大山到大城市，最好是长沙去扎根。因为他内心一直愧疚着，如果当年肯花钱，能让妻子去镇里医院生产，妻子就不会走了。其实，在那个年代，村里孕妇生产都是请接生员到家里去，妻子出事也怪不到他身上。只是，光爹却一直把这笔账记在自己头上，以至慢慢地魔障了。尽管后来条件好了，他也未再找伴儿，全心全意独自抚养着儿子长大。

　　他儿子也真争气，果真在大城市长沙安下了家。买房，结婚。在搬新房的时候，儿子要他来城里一起住。他拒绝了，他说在农村里生活了一辈子，去城里享福会不习惯，趁着还能动，就在老家做做事，再出出力吧！其实，他真实想法没说给儿子听，他想陪着妻子，哪怕只能仅仅去坟前除除草而已。

　　这次之所以进城来，是因为小孙女小萱萱出状况了。已经三岁，都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了，还不会说话。如果不能说话，幼儿园是不会接收的。而儿子、儿媳要上班，小孩不能老是请保姆，小夫妻也请不起，只能让他过来。

　　关于小萱萱的毛病，光爹是有意见的。儿子相信科学，从医学角度去分析病因，医学检查说是语言功能发育缓慢，坚持送医院做康复训练。光爹却认为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因为他认为自己孙女聪明伶俐，能沟通，能笑，又活泼好动，不是天生的哑巴，只是不说话而已。相信只要多跟她讲话，总有一天终究会说。其实，光爹心里还有怨气，孙女出现这种现象，儿子、儿媳他们做父母的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两个大人都忙于工作，家里就请个保姆，下班回家得晚，小孩又睡得早，跟父母的沟通很少。至于保姆，尽管带小孩还算尽心，但是一有空闲就看手机，跟小孩的沟通就更少了。久而久之，缺少语言沟通的孙女能伶牙俐齿才怪呢？

　　当初，小孙女出生后，光爹想过来帮忙带，但是他们嫌弃他人老不懂科学育儿。这样为了两边不勉强，光爹正好称心留老家了。

　　这次光爹来长沙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观点。在长沙这个大城市里，他觉得很孤单，走出家门，走到小区里，走到大街上，能与自己交流的人几乎等于零。因为别人说的，他听不懂，而他说的，别人更听不懂。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游魂，而且这样的游魂还不少。因为他能在小区里见到许多独自走路几乎不与人交流的老人，通过观察，这样的老人大多是在老伴去世后被儿女接来城里养老的。

　　儿女们的孝心是好的。只是，有些事难免一厢情愿。也许是因为他们工作忙，没时间想到，却不知一个久居农村与现代生活脱节的老人，突然被放入快生活节奏、信息爆炸的大城市里，周围的生活，在他们眼里，也许一切都像在看几倍正常速度的电影。这样的环境里，人能不孤单，不自闭吗？每当想到这，光爹就很心疼小孙女，小孙女成这样，不晓得遭了多少罪。

　　在碰上我这个新化老乡后，光爹是欣喜若狂的。因为他可以趁我在小区散步的机会，把憋屈了一天的话跟我讲讲。尽管他一天到晚特意跟小萱萱讲个不停，但关键是老是他说，另一个不说，这样会憋得慌。

　　既为了缓解自己的压力，也为了增进儿子、儿媳与孙女的感情交流，他特意买了个智能手机用来视频聊天。

　　其实，光爹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他在小区带小孙女兜圈子的时候，有意结识了很多孤单老人。彼此语言不通，就从最原始的肢体语言开始，他慢慢适应后，从完全听不懂到彼此的话，到能领会意思。这样，他也交到了好几位朋友。

　　这次赶时髦，在双11抢货。光爹纯粹是帮忙，是为那几位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的新朋友服务的。这也算他们为了融入城市生活而做的努力吧。有新朋友，当然就有老朋友。光爹还想到了乡下老家那几位老伙计，如果他们过几天后收到了来自遥远的他寄来的电商产品，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呢？